邦枝あおい

【梅杂】【一篇完】莫斯科的海浪

HE双向暗恋向。

时间线设定为18年平昌冬奥会前。

接稿作,Bug已修改。

望食用愉快。

=========================


  ——盛夏的莫斯科。


  纵是日光倾洒,暖风洋洋,但只身立于偌大冰面之上,总归是能在这明媚七月里感受到阵阵凉意。


  梅德韦杰娃在等待。


  即便她并不认为自己有在等待什么。然而每个起跳的瞬间、深呼吸的刹那,胸口的莫名闷意便狠狠地肆意作祟,迫使她一次又一次地无端停止,就好似每次下定决心、预备起舞之时,足下的尖刃不是朝着冰面,而是对准着她的心口。


  虽然执拗地不愿承认,但如此反复下来,梅德韦杰娃最终心下了然:在看到扎吉托娃的身影之前,这样煎熬的等待是永远看不到尽头的。


  梅德韦杰娃比扎吉托娃年长两岁。


  她破冰滑行,风飕飕地掠过耳际,伸展双臂之时,却从风中隐约听到了有人唤她「热妮娅」的声音。

 

  梅德韦杰娃不清楚自己为何总由阿丽娜所牵动,从她初入水晶宫、与她发亮的眼睛视线交汇的那一刻开始,自己的内心便像是飓风袭过般的发生了一场可怖的异变。哪怕是两人身处异地的单独训练间隙,抑或是休假里她捧着手机看动画、端着咖啡舒服地躺在沙发上时,这些理应是与扎吉托娃完全不相干的场合,脑中却总浮现出她比自己更要娇小些的身躯、颤动的睫毛,以及她定定站在远方的冰面、冲自己浅浅地笑着时勾起的唇角。

 

  为此,她不得不时常心悸不已。

 

  在世人眼中,梅德韦杰娃和扎吉托娃是命运般的对手,是终将在荣誉和利益面前难以相容的存在,两人的会面与互动、牵手和相拥皆为逢场作戏,只是为这场残酷的争斗披上了一层颇为华丽的薄纱。

 

  但对梅德韦杰娃而言,扎吉托娃是什么?

 

  当她自信而傲然地于透明的冰体表层翩翩起舞,像一只斯娴而不失俏媚与蓬勃感的蝴蝶,扑闪的鳞翅折射着世上最美好的光;当她因难以clean而浅皱眉头,遍遍数着圈数以至于昏了头脑、如同双翼破碎的天使般坠落地面……对从她的旁侧或远处的看台久久注视着一切的梅德韦杰娃来说,飞速交替着的忻悦与欢呼、悲恸与同情竟没有任何原因地、以一种蛮横的姿态填满了她的思绪。

 

  梅德韦杰娃从不愿承认自己也同其他人一样拥有着怯懦的一面。她带着投入毕生精力的勇气毅然投身花滑事业,自始至终以冲锋者的姿态撑起整个水晶宫、斩获大小奖牌。在这由她制霸的冰面之上,梅德韦杰娃没什么可怕的——至少在把对扎吉托娃的感情当作待研讨的议题之前,她是如此笃定的。

 

  「热妮娅。」

 

  这不是什么幻听。

 

  熟悉的声音被夏日的风吹进耳中,她急迫地抬眼望去,扎吉托娃正笑着向她招手,神情与她想象中的别无二致。梅德韦杰娃这才迟钝地发觉,从刚思忖起这件事开始,自己已经在冰场中心愣愣地站了足有五六分钟。

  

  再次抬眼,扎吉托娃正向她缓缓靠近。梅德韦杰娃多么想径直冲刺到她的身旁,不再压抑那份热切而又不断升腾高涨的炙热冲动,以队友与前辈之身份做障眼,贪婪地拥抱她的体温,深嗅她的香气。


  尽管她深知这永无法填饱的欲望是自私无比的。

 

  尽管她清楚这是错误的。

 

  「怎么来这么早。」

 

  然而在她再次陷入恍惚的时间里,扎吉托娃却已悄悄贴近,将手搭在她的肩上,言语间夹杂着俏皮和这一年纪特有的活力。

 

  「还想着能和你一起热身,所以特意早到了些,没想到这边已经开始了。」

 

  她微笑着。

 

  「热妮娅。」

 

  「在想什么呢?」

 

  「热妮娅?」

 

  扎吉托娃倏地将脸凑近,近到几乎挨上梅德韦杰娃的鼻尖儿,她睁大眼睛,试图从发愣者的脸上读出有用的讯息。小孩儿温热的吐息打在唇边,淡淡的柑橘味儿蹿进鼻腔,梅德韦杰娃只觉得一阵晕眩感袭来,视线左右飘动,慌张地躲避着她的目光。

 

  「不,没什么事……」梅德韦杰娃往后稍稍倾斜着上半身,似乎是要以此作为应付此刻内心剧烈波动的对策,然而光滑的冰面没有踏实的土地好说话,明明是在从幼时起最熟悉不过的场地,冰上女皇却难得大意地失去了重心,差点儿直直向后仰地摔倒在地。

 

  越想闪躲,越是事与愿违。

 

  梅德韦杰娃以此作借口,坦然地享受着对方手心的温度与再避不过的滚烫眼光。

 

  她为自己感到少许悲哀。

 

  「谢谢你,阿丽娜。」

 

  梅德韦杰娃向年少两岁的后辈表达了感谢。

 

  「我只是有些集中不了注意力。我想,也许这些天的训练确实过火了些。」


   梅德韦杰娃向后辈、同时也向自己如此解释道。

 

  ……

 

  恋上同性该是一种罪吗?

 

  梅德韦杰娃恋上扎吉托娃,又该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罪吗?

 

  双重罪名压迫在她的背上,上帝凌厉的眼势要透过厚厚的云层刺破她的心脏,审判的钟声铿镪顿挫地响彻耳畔,无形胜似有形的重压令她几乎抬不起头来。

 

  抛开罪与否的层次不谈,对不可能有回应的对象产生爱慕之情本身就是极为愚蠢的。

 

  梅德韦杰娃宁愿做虚伪的人、善于哄骗自己的人,也绝不愿当愚蠢的家伙。

 

  ……

 

  扎吉托娃爱她的眼梢。

 

  扎吉托娃默念着圈数,不知道是第几回重新下定决心不再分心跑神儿。


  她比谁都清楚,此时此刻,图特别里泽教练正一动不动地死死盯着自己。

 

  可扎吉托娃爱她的眼梢,而她正在远处看台上望向自己。因而她不住地、无可抑制地遐想着梅德韦杰娃将视线聚焦在自己身上的模样。她浓黑的睫毛与澄净的眼瞳所朝向的地方,是跃起时轻巧发力的脚踝?后外点冰三周跳时紧绷的背肌?蹲踞式旋转时掠风而过的手臂?

 

  她心下晃神,脚步不稳,最终只得以七周半的旋转做结,没能完成八周的指标。

 

  「我们已经花了一个赛季的时间来解决这个问题了。」

 

  「你犯了很多错误。」

 

  「结束的时候,你应当看向哪里?阿丽娜,你是表演给我们看的,不应该把注意力放在别的地方。」

 

  她垂眼低眉,盯着脚尖儿,听着自己应受的严厉批评,心情跌落谷底。

 

  她又何尝不清楚,评委在眼前,在评审席上,在正前方。

 

  但梅德韦杰娃不在。

 

  一直以来总有种情感困扰着她,仿佛被下了永远无法摆脱的魔咒般的,在本该全神贯注于训练的关键上升期,她似乎给了梅德韦杰娃太多超出正常范围的关注。

 

  这份莫名的情感显然已严重影响到了她的日常训练与发挥表现,扎吉托娃自认为自己较于常人而言颇为理性,以至于她难以容忍以上情况的出现——任何情况下都应将事业放在首位。

 

  不是么?

 

  于是她否定、逃避并多次试图以「单纯而热烈的友谊」来曲解她对梅德韦杰娃的异样关注。

 

  初次会面之际,梅德韦杰娃是她最羡艳的存在。扎吉托娃的慕强是刻在骨子里的,自她于暮春诞生在伊热夫斯克时起,自她第一次怀着砰砰狂跳的心脏激动地感知到花滑与自我的契合时起,她便清楚自己对强者的崇拜是狂热而难以自制的。

 

  梅德韦杰娃的舞步一定是用魔法唤起了冰之精灵的加持,无论看多少次,扎吉托娃都对此坚信不疑。她的每一步都充斥着坚实而灵活的力量,富于变化的神态之中凝聚着表演者的张力与表现力,无论是是乐曲与舞姿的结合、技术与情感的演绎,亦或是干脆利落的收尾与款款大方的仪态,一切都几近完美到无可挑剔。

 

  然而当她将这份异样一如既往地单纯套用强者的吸引力法则后,却发现事情并非如此简单。

 

  当与梅德韦杰娃满怀喜悦地相拥,当她体贴温柔地为自己整理起衣领,当她弯着眼睛同自己分享宠物狗Jerry的可爱故事,当她在赛后唯独对自己展现出敏感脆弱的一面……当扎吉托娃对梅德韦杰娃的渴望不仅止步于祝贺般的轻吻她的脸颊。

 

  ……

 

  莫斯科的夏不同于世界其它地方的夏天那般炙热灼人,总是摆着不冷不热的姿态,风也是静静流通着,既不至于闷热到教人烦心,也不至于像冬日一样过分严寒。

 

  基于大陆性气候的特征,夜晚较于白日,温度总会骤降许多。

 

  梅德韦杰娃回到准备室时,门是虚掩着的。她将手搭在门把上,稍作思忖,还是事先敲了敲门。

 

  「……我猜应该是热妮娅吧。」

 

  扎吉托娃略带疲惫的声音从中传来。

 

  梅德韦杰娃深吸一口气,缓缓推门,发觉扎吉托娃正蜷着身体、沉默不语地蹲坐在角落。

 

  发白的月光透过斜开的窗户射进房内,均匀地打散在微卷的浅棕发尾,勾勒着她的侧颜弧线,最终没入少女深邃复杂的眼眸。

 

  「阿丽娜?为什么不开灯……发生什么了?」

 

  试图去摸墙上的电灯开关,却又在指尖触碰到的瞬间猛地收回了。

 

  绷紧全身神经,屏住呼吸——她如此急切地想搞清楚阿丽娜此刻保持着的缄默之中隐藏着何种意味。

 

  梅德韦杰娃率先想到白天图特别里泽教练对她严苛的态度和那令自己都忍不住紧蹙双眉的斥责,也许这些给她留下了难以磨灭的伤疤。她深知扎吉托娃向来同自己一般有着极高的自尊心与要强的性格,一时间,梅德韦杰娃的脑中飞快闪过扎吉托娃初入水晶宫时的境遇——腿部和手臂程度不等的淤青伤痕,冰面上的打滑更是形同家常便饭,她甚至还买了花送与图特别里泽教练作为告别礼物,预备回到有妈妈和姥姥的伊热夫斯克……

 

  她要应当如何做呢?应当继续刻意地避开媒体眼光、私下将扎吉托娃当做惹人怜惜的小妹妹一般疼爱吗?还是应当耍着几年前的伎俩,给她买毛绒绒的小熊玩偶逗她开心、牵着她的手在冰面上一同轻快地起舞?……或是在她进步或失利时揉揉她的卷发、趁她因疲惫沉沉入睡时偷偷亲吻她的唇角?

 

  一回想到如上这些,梅德韦杰娃不禁心虚地咬着下唇、吞咽起口水。倘若细数起来,这些所谓的过去都无一例外地充斥着过分贪婪的私心,她不敢坦然面对。

 

  扎吉托娃依旧沉默,于是她选择不开灯。

 

  梅德韦杰娃花了几秒镇定下来,接着迈着缓慢的步伐,径直走向她的小妹妹、她的阿丽娜。

 

  也许冠以「她的」的说法实在太过厚颜无耻,但梅德韦杰娃在内心恳求神明能够原谅她这一刻的所思所想。

 

  「阿丽娜,我也经历过这样的时期。不要把教练说的话太过放在心上,你也清楚,她总是那样的,对谁都很严厉。」

 

  「但她的本心是好的,因为从你身上看到的潜力是巨大的。」

 

  梅德韦杰娃在距扎吉托娃不到半步的距离停下,尔后蹲下身来,伸出手轻抚着阿丽娜的脸颊。平日里对自己热情似火的少女,这会儿脸却像冰块儿似的渗着大片凉意。梅德韦杰娃的心脏揪成一团,脑中预选的对策皆在此刻失效。

 

  「热妮娅。」

 

  「可不可以带我去看海?」

 

  扎吉托娃盯着梅德韦杰娃的眼睛,一字一顿地、如此请求道。

 

  这儿有科米原始森林,有库隆达草原,有羽翅划过罗日杰斯特韦诺天空的鹳,也有翻滚在河涧之间的西伯利亚棕熊。

 

  可哪里来的大海呢?

 

  梅德韦杰娃不禁为此而苦笑着,一时间为这无理的要求摸不着头脑,权当是她任性的撒娇罢。

 

  索性再轻拍她的头,作安慰状,预备说些激励的话语。还不及碰触到她的发丝,一段久远而熟悉的记忆便触电似的遽然涌上心头,这令她想起了距今一年前的某个夜晚——依旧是夏季,难得酷暑,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时,她竟鬼使神差地拨通了扎吉托娃的电话。

 

  两人从对于技术问题的讨论聊到幼时的有趣经历,梅德韦杰娃抱着最爱的黑猫露娜玩偶惬意地在床上翻滚,电话那头也不断传来扎吉托娃的开怀大笑。

 

  「你真的那样做了?然后你就吃下了那个用芥末做的夹心饼干?」

 

  「照你这么说,这部动画还真够有趣的。」

 

  「嘿,既然他们说我们注定会成为对手,那以后不如刻意做出不和的样子……你觉得呢?」

 

  「只是玩笑啦。」

 

  那是一个愉快的夜晚,梅德韦杰娃只记得,连后来吹进窗户的风都夹杂着她柑橘味儿的香气,以沁人的凉爽驱走她长久积攒起来的苦恼与烦躁。

 

  那时扎吉托娃也忽然说要去看海。

 

  「阿丽娜,你的地理需要辅导吗?」梅德韦杰娃忍着笑意,「你要知道,莫斯科是没有海的。」

 

  「不单是莫斯科,伊热夫斯克……不,想必整个俄罗斯都是没有的。」

 

  她于是擅自把扎吉托娃接下来的一段沉默理解成羞耻所致,径自谈论起别的话题。

 

  但现如今,扎吉托娃诚挚而不掺杂其它的眼神却令她再度恍惚,昏暗的月光、同一片夏空之下,她好似看到了那晚的扎吉托娃。梅德韦杰娃无比确信,当时她一定是摆着同一副表情、用着同样的眼光、保持着同样的缄默。

 

  ……

 

  于扎吉托娃而言,欧锦赛时身着蓝色珍珠裙的梅德韦杰娃是永恒的。

 

  偌大冰场回荡着《River Flows in You》的旋律,唇角含笑、意气风发的梅德韦杰娃迎着欢呼和掌声舞动在冰面之上。

 

  当她滑动旋转,阵阵浪花打散在礁石;当她屏息跃起,俏皮海豚飞旋在广阔海面;当她微笑致谢,白色羽鸥盘旋在她可爱的卧蚕。

 

  扎吉托娃的心中住着一片名为梅德韦杰娃的大海——这是她未曾向谁吐露过的秘密。

 

  「……」

 

  扎吉托娃握住梅德韦杰娃因发愣而突兀地滞在半空中的手,另一只手则挑逗般地抚上她的眼梢,以此往下,轻柔地触摸着她的鼻尖儿、她的唇角。

 

  直到前辈的耳朵不觉间晕染上了一抹浅红,她恶作剧般的行为才稍有收敛。


  「热妮娅……。」

 

  梅德韦杰娃说不出话来。

 

  香甜的阵阵吐息令她耳根发软,目光的暧昧交接令她呼吸急促。

 

  「我爱你。」

 

  「我清楚你也爱我,不对么?」

 

  不及她回应,接着便是渴望已久的唇舌缠绵。

 

  夏风拂过,徒留月光,静谧地守候着盛夏的秘密。

 

  恍惚间,在扎吉托娃的香味儿里,梅德韦杰娃终是听到了渐近的、属于莫斯科的海浪声。






fin.

评论(1)

热度(91)

  1. 共4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